我还能看几次满月?有风经过,树叶竟能发出汹涌海涛般的声音。悉尼公园里常见的大叶榕树,大多种植于20世纪初,已经长得风风火火。看过一本博物的书,记住一个句子:动物占据空间,而植物记录时间。大叶榕树粗壮的板根、树冠上茂密枝叶都结满了时间。那巨树,像是城市里一件随风演奏的乐器,随性地为我们演奏一曲,而我们只能放慢脚步听树。
音乐,不就是时间的艺术吗?没有时间也就无法构成这即兴的乐章,同时它竟然也有一种让我们忘记时间的魔力,把冷冰冰的时间幻化成一种更永恒的东西,藏在某处,不会随时想起,但未曾遗忘。
因为有这些树,悉尼是一座好听的城市。
我还能看几次这样的大树,听几次这样的树曲?刚好正在读坂本龙一的《我还能再看到几次满月》,这是他在生命尽头留下的所思所想,更重要的是行动。当被告知生命的额度,他还一直做着喜欢的音乐,为东京神宫外苑因开发而将被砍伐的树木请命,甚至给自己的葬礼挑选合适的曲目。一切都会灰飞烟灭,还需要燃烧吗?
“死是必然会降临的节日”“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知道如何迎接死亡,就应该知道如何活。有个假设性的问题,我们都试图回答过:如果你只有三天时间,你会做什么?或许认认真真地为这个问题给出答案,你就能找到方向。
那么多年的旅行,遇到那么多美好的瞬间,听到一些话,它们的出现就算不是独一无二的,也正如坂本龙一患病时常想起的,由他所配乐的电影《遮蔽的天空》里的一段话:因为不知死何时将至,我们仍将生命视为无穷无尽、取之不竭的源泉。然而,一生所遇之事也许就只发生那么几次。曾经左右过我们人生的童年回忆浮现在心头的时刻还能有多少次呢?也许还能有四五次。目睹满月升起的时刻又还能有多少次呢?或许最多还能有二十次。但人们总是深信这些机会将无穷无尽。
在印度山区里迷路,当地人告诉我,跟着我,不要怕;在快餐店门口,因为朋友和一陌生人打了招呼,他就送我们几个从妹妹家里采的鳄梨;在斐济,天朗气清的晚上,只要你抬头,就能看见一抹银河,像高级料理摆盘上的厨师随意地一刷;如果正好有一轮明月,让你也看见了,想起了大学时最喜欢的唐诗《春江花月夜》:“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当人们由风景中看见了时间,是否知道一切皆有时?
一切,在宣判前,真的看起来是无穷无尽的。(叶孝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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