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季媛媛 珠海报道 中医药是我国重要的卫生、经济、科技、文化和生态资源，在满足人类健康需要和实现中国式现代化中发挥着独特的显著作用，促进中医药高质量发展已经成为提升国民福祉与助推民族复兴的重大事业。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促进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充分体现了党中央对中医药事业的高度重视和亲切关怀。随着国家加大顶层设计，中医药迎来发展的黄金时代。面向未来，如何促进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中医药现代化应如何进一步推进？
12月6日，为期三天的2023粤港澳大湾区服贸会正式在珠海国际会展中心拉开帷幕。作为本次粤港澳大湾区服贸会分论坛之一，由广东省中医药局指导，广东省商务厅、珠海市人民政府、横琴粵澳深度合作区执行委员会主办，横琴粵澳深度合作区经济发展局、南方财经全媒体集团承办的“以现代化国际化引领 推进中医药守正创新”——粤港澳大湾区医疗及中医药产业发展论坛当日在粤澳合作中医药科技产业园成功举行。
论坛上，俄罗斯自然科学院外籍院士、国家中药现代化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主任、暨南大学岭南传统中药研究中心主任曹晖围绕“中药现代化（国际化）现状与思考”这一话题发表了演讲，比较全面梳理总结了中药现代化历程，并深入剖析了当前中药现代化面临的挑战，并系统提出了解决建议。曹晖强调认为，中医药振兴发展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全盘布局、系统谋划，同时现代化（国际化）并非一蹴而就，不能盲目国际化，因为主流市场不在国外而是中国。
中药可分为传统中药和现代中药，现代中药又可再分为现代化中药和后现代化中药。现代化中药是近年来成功开发的中药和天然药物新药，药效物质基础基本明确。
实际上，国家科技部和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等在联合制定的《中药科技现代化发展战略》也给予了中药现代化的权威定义。其中明确，将传统中医药的优势、特色与现代科学技术相结合，以适应当代社会发展需求的过程。中药现代化就是以中医药理论和经验为基础，借鉴国际通行的医药标准和规范，运用现代科学技术研究、开发、生产、经营、使用和监督管理中药。中医药理论和经验是指在中药现代化的地位和作用、基于中医药理论和经验的各种启示、提示、借鉴和参考。国际通行的医药标准和规范包括GAP，GLP，GCP，GMP，GSP等贯穿于中药研究、开发、生产、经营、使用和管理的各个环节。
在中药现代化推进层面，国家政策也在持续发力。1985年全国人大颁布《药品管理法》；1992年国务院颁布《中药品种保护条例》；1993年国家科委会同卫生部、国家医药管理局、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等18个部委组成了国家新药研究与开发协调领导小组正式对外推出“1035工程”计划，提到2000年研制成功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10个创新药物，并实现产业化；1998年国家明确了“中药现代化”的战略目标，选择“中药科技产业”作为切入点，全面推动中药产业的发展，并在上海成立了中药创新中心，并拟定把香港发展成为国际中医药中心，希望让中医药借道上海和香港这两个黄金商业港实现走出国门的梦想。
而在2001年以后，更多的部委也开始参与推动中药现代化进程，由以资金支持为主转变为以政策引导为主，由理论研究、开发研究转变为中药新产品、新工艺、新技术的工程化和产业化，由此也逐步形成以企业为主体，科研院校积极参与的格局。
基于此，近年来，我国中药的海外注册取得了较大突破，多款中药在海外获得上市许可。而截至2021年，中药现代化已经进行了25年。作为产业发展趋势，“现代化”这个词汇已经为古老的中药行业所承认和接受，企业和政府都更加冷静与客观，更理解中药现代化进程的艰巨与漫长，中西医开始在现代化的这面旗帜下相互学习、借鉴。
目前，中药产业已成为中国快速增长的产业之一。产业集中度有所提高，前20位的中药企业的销售额和产值总和占整个中药行业的60％以上，一批中药的大型企业群已初现雏形，基本格局已基本形成。与此同时，中药产业技术创新能力有了较大提高，国家中药创新体系初步形成，相继建立了一批国家工程中心、技术中心和国家重点实验室。
“中药产业是具有代表性的民族产业，在国家20多年的中药现代化推动下，在中药材种植、标准体系、规范化生产、产业规模和现代化水平等方面取得了显著的成就。”曹晖说，中药产业涉及面广，产业链长，附加值高，已成为许多地区的支柱产业。中药产业成为医药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连续10年增长在18％以上，工业产值占医药行业总产值的1/4以上。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健康、长寿和生活质量的关注已成为焦点，亚健康理念已深入人心，回归自然和使用天然产品已成为时尚，人们客观地提高了对中医药的需求和期望。
如此，中药现代化也迎来市场机遇与挑战。曹晖介绍，中药现代化在机遇层面主要包括五方面内容：一是，相关技术成熟。现代科学技术的成就为中药学发展提供了技术支持，利用现代化学分析可以帮助我们明确中药的物质基础，利用现代化学、生物学、生物化学、影像学等检测技术可以进行中药药理（药代动力学）研究，利用现代数学等科学理论可以进行中药理论研究，现代IT技术可以使中药生产、检测技术实现智能化。
二是，现代疾病谱和医学模式发生变化。现代疾病谱由以感染性疾病为主，转变为以生活方式病为主，医学模式由生物医学模式转变为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在这种转变中，各种替代医学和传统医学发挥的作用加大。
三是，现代社会对中药的需求扩大。化学药品的毒副作用逐渐被认识，化学药品单靶点效应难以治疗现代多因素疾病，人类“回归自然”思潮流行。
四是，中医药在国外被逐渐接受。澳大利亚、加拿大及美国的几个州，已认可中医药进入主流医药市场，保险公司同意患者进行中医药治疗。另外，华人圈、东亚儒家圈、亚洲人圈逐步认可中医药的价值。
五是，从中药开发新药已形成为一种重要手段。如青蒿素、紫杉醇、三氧化二砷等。
不过，与此同时，中医药现代化也存在一定的挑战。曹晖进一步介绍，主要包括如下挑战：对动物爱惜及物种保护（如CITES）使部分疗效优良的中药被禁用和使用受限，如虎骨、犀角、穿山甲、关木通、马兜铃、石斛（欧洲）、狗脊等；部分中药资源枯竭，如甘草、冬虫夏草等；市场开放后洋中药对我国中药市场的冲击。中药资源和知识产权面临威胁；人们对毒副作用的关注对中药同样产生作用，中药农残、重金属问题制约中药出口；患者知情权要求说明中药化学成份、药理、药代、毒性等；国外技术壁垒加强；国外对自身传统医学的再评价形成与中医药竞争的态势。
“过去很长时间以来，对中药是否应该走现代化之路还存在各种各样的争论。”曹晖说，1997年中药现代化概念提出开始，中药现代化方向的争议没有停过，中药究竟应该保留传统还是应该向西方学习，随同所有新世纪命题一起呈现在人们面前。
“任何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发展都是在反复实践和辩论中前进。学术之争是促进科学技术乃至人文科学进步的催化剂。中医药2000多年持续存在，繁衍至今就证明了它的存在价值。西医药引进中国300多年，就是在不断地以科学的精神肯定-否定-再肯定-再否定中发展壮大的。2000年初发轫的中医药存废之争是近20年来对中药现代化新高潮反思的必然。”曹晖说道。
中医药振兴发展迎来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时机。中医药学是中华文明的瑰宝，传承创新发展中医药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重要内容。传承精华、守正创新，答好中医药现代化之问，让更多良医良方竞相涌现，中医药事业将为维护人类健康作出新的更大贡献。
曹晖指出，当下，中药现代化发展道路上有“七大障碍”：
一是，缺乏宏观调控的统筹规划，尚未形成高效协调的管理体制。部门条块分割，导致相关资源配置力量分散。没有形成中药现代化企业管理体系。
二是，中药基础研究滞后，产业发展基础薄弱，创新能力差。质量标准不完善，在作用机理、物质基础、应用理论及新技术、新方法的开发等方面研究不深入，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品种少、中药产品低水平重复。大部分中药企业规模小、效益低、产业集中度低，缺乏市场竞争力。
三是，适应市场经济的中药现代化多元化投入体系尚未完备。投入不足，使用分散，科研投入有限。
四是，中药家底不清、保护不力。1983年迄2020年，国家进行了四次中药资源普查，但是产业主管部门对现有家底缺乏精准统计数据，无法出台相关保护与促进措施，给中药产业高质量、可持续发展造成困难。
五是，缺乏高水平的中药现代化人才。中药研发、生产管理、国际贸易、知识产权、中医药学（包括民族医药）学科带头人等高素质人才不足。
六是，中医中药发展不协调。强调中药现代化，却很少涉及中医中药必须同步发展。部分地区中医药消费下滑，一部分人对中成药疗效失去信任。
七是，中医药传统知识和知识产权保护研究与保护措施不力，没有特别重视自主制定相应国际标准，抢占国际话语权。
“例如，资源之忧。中药产业是一个资源依赖型产业，这对中药发展来说既是一个优势，也是一个劣势。优势意味着具有独特性，其特有的结构无法人为制造出来；劣势指它将带来一系列的问题，最直接的问题就是自然资源总有枯竭的一天。”曹晖说，“资源的紧张不仅使某些传统方剂面临着无药可配的窘境，还令使用代用品的药方经受着疗效的考验，而且那些数量极其有限的物种也无法满足工业化生产的需要。”
加强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产业现代化是依托。药材好，药才好。随着野生中药材资源的日渐枯竭，大部分临床常用中药采用人工种植。中药材质量是制约中医药高质量发展的瓶颈之一。中药材基地共享共建联盟自2012年成立后，经过十年耕耘，把中药材的抽检合格率从64%提升到98.4%，推动我国《中药材生产质量管理规范》发布实施。中医药农业技术的创新与进步，为中药材产业高质量带来新的机遇。
中医药振兴发展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全盘布局、系统谋划、多方参与，促进产学研用一体化推进。在曹晖看来，尽管到目前为止，中国还没有一个中药产品以所谓药品身份进入西方主流社会，但20多年的时间足以让我们对“中药现代化”的理解更加清醒和现实。当我们把放眼国外市场的目光收回国内，却低头发现，中药现代化（国际化）所依赖的主流市场在中国。
本文链接：http://www.gihot.com/news-7-157-0.html国家中药现代化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主任曹晖：中药现代化进程艰巨，发展道路上需扫清“七大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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