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报新闻记者 张旭 田阳 成都报道
7月19日,四川成都“忘不了”咖啡厅操作间里,代奶奶在吴亚男的提示下,开始做咖啡。磨豆、压粉、萃取、打奶泡,最后再将奶与咖啡液倒进纸杯,盖上杯盖、套上被套,一杯咖啡就完成了。过程中,吴亚男会不停地询问代奶奶下一步如何操作,这些步骤,代奶奶有时记得,有时不记得。
“我今年40岁了。”有顾客问代奶奶今年多大了,她会这样回答。实际上,代奶奶已经84岁了。在她的记忆里,自己还很年轻,唱歌跳舞样样精通。但其实,她是一名认知障碍症患者,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有时甚至记不清自己是谁。
“他们的人生只剩下片段了。”吴亚男说。
“忘不了”咖啡厅是一家专注于认知障碍症患者的康养机构的内部空间。在这里,患病的老人会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动手做咖啡,这是他们重新与世界连接的方式。“通过这种方式,一方面可以增加他们的社会参与感,另一方面可以延缓他们的病情。在一杯咖啡的时间里,他们或许能重新找到自己。”吴亚男和李佳都是该机构的工作人员,李佳告诉海报新闻记者,认知障碍症无法被完全治愈,只能通过一些锻炼延缓病情恶化的时间,阻止其向中、重度发展。
代奶奶在咖啡操作间
认知障碍症不可怕,患者也需要被爱
代奶奶被称为“院花”,她性格开朗,喜欢和别人聊天。别人夸她歌唱得好、舞跳得好,她会开心地告诉别人:“因为我爸爸的基因在我身上,所以我也不差。爸爸五十多岁喽。”代奶奶经常提起自己的父亲,她已经忘记了失去父亲的痛苦,只记得那些幸福的片段。
上述康养机构的创始人苏有城表示,目前,中国60岁及以上人群中,有3877万轻度认知障碍患者,其中阿尔茨海默病患者983万。
在全球范围内,每3秒就有1例新发患者被诊断。虽然认知障碍症不可逆转、不可治愈,但只要精心照护,患者的生活质量、生命尊严是可以保持的。苏有城告诉记者,随着人类寿命的延长,认知障碍症的发病率越来越高,年轻化趋势比较明显。“概括来讲,它的发病率高、危害大、病症长、治疗费用高且难以逆转。我们认为,认知障碍不是痴呆,患者也有正常人所需的一切情感需求,比如说爱与归属感、尊重等,‘忘不了’咖啡厅也是基于这部分老人所需要的价值感而设计的。”
天气好的周末,社工们会带着老人去附近的露营基地售卖咖啡。每当售卖结束,会为老人结算“营业额”并以代币的形式发放给他们,他们也会很开心,会觉得自己仍然可以创造价值。虽然这种感受可能只是瞬间记忆,但仍旧能够为他们带来一整天的好心情。
在苏有城看来,“忘不了”咖啡厅既是一个病症干预场所,也是一个病症科普窗口。通过咖啡搭建老年人和年轻人沟通互动的桥梁,让年轻人也关注到认知障碍症患者这个群体。
他们忘了很多事,却没有忘记爱
李佳大学刚毕业就到这家康养机构工作了,在她的印象里,这里的每一位老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85岁的文爷爷在2019年患上认知障碍症。7月19日,是他和老伴儿结婚50周年纪念日,他们的女儿、家人、朋友一起为他们举办了一场纪念仪式,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文爷爷最早的症状是遗忘,疾病一点一点剥夺了他的记忆,家人们十分焦虑。“爸爸一患病就是失智状态,连字都不认识了。曾经爸妈分隔两地之时,是爸爸的书信给了妈妈慰藉,所以当他忘了文字,妈妈一度感到崩溃。”文爷爷的女儿文岚告诉记者,爸爸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却没有忘记家人,没有忘记爱,反而爱得更加真挚。妈妈一直将爸爸视为知己、爱人,当爸爸住进养老机构,妈妈也毅然跟着他一起入住。
这些年里,文爷爷会把老伴儿卿阿姨喊作“妈妈”或者“大姐”,每当此时,卿阿姨都会耐心地回应“好的,我就是妈妈,你在哪,我就去哪”。对文爷爷来说,“妈妈”在哪,家就在哪。
86岁的廖爷爷总是长时间地看向远处,神色平静,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只要老伴儿跟他说话,他总会看向她。廖爷爷的老伴儿何奶奶说,廖爷爷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总是长久地沉默,虽然脑子不清楚,但身体状况还不错。
廖爷爷2012年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发病前没有任何预兆。“那是一个周五,两个儿子都回家了,他突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直乱说话。送到医院去,医生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病。医生没有让住院,开了药让回家。”何奶奶告诉记者,廖爷爷的情况在2018年之后有所好转,意识变得清醒,但今年5月又突然复发,不得不送到康养机构来。
“其实做咖啡对患者来说,治疗的效果不大,只是让他们有一些社会参与感,从这件事里感受到乐趣,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被人关注的,不是孤零零被人扔在这的。也许在这一杯咖啡的时间里,他们能够记起过去的时光。”李佳说,在这里,她慢慢学会了了解老年人的需求和想法,工作之余也能更好地与外婆相处。
在“忘不了”咖啡厅的墙上,写着这样一段话:“认知障碍患者的世界像梵高的星月夜一样,混乱但是特别,我们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的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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