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报新闻记者 赵恩 刘敬怡 上海报道
近期，一些上海市民发帖称受到了骚扰电话的接连“轰炸”，电话对面往往是清一色的AI语音。由于不同商家使用各类AI电销平台，不少市民反复中招，不堪其扰。
海报新闻记者注意到，社交平台上有不少用户定期发布智能电销系统推广内容，主动招徕合作商家，对市民发起电话攻势。此类工具“效果”如何？盈利模式是什么？海报新闻记者就此展开了调查。
一天5个电话，市民无可奈何
对于突然增多的骚扰电话，不少市民困惑颇多，比如这类电话为何突然增多，个人信息从何处泄露，自己为何会被反复骚扰等。有网友向海报新闻记者表示，自己每次接到的都是不同号码，有手机号也有座机号，对面几乎都是AI语音，“接通后就说他们是上海口腔某某机构的。之前我都没有在口腔诊所留过联系方式，看牙也是在正规医院或者牙病防治所里看的。”
上海市民刘女士表示，第一次接到这类电话，就很明显能听出对面是机器人。相比原来，近期接到的次数明显增多。如今，一听到自称是口腔医院的电话，她就会默默挂断。市民郭女士告诉记者，自己曾一天被打过5个骚扰电话，感觉电销太猖狂了，希望运营商能给出解决方案。
还有市民不解，明明已经明确表示过没有类似需求，对面也主动挂掉了电话，可随后还是陆续有电话打进来，“这类电话营销模式很不招人待见，不明白商家为什么还一直坚持。”
社交平台中的网友吐槽
记者调查电销系统：能日呼上万次
实际上，众多骚扰电话的背后往往是智能电销平台在作祟。7月31日，海报新闻记者在某平台留言咨询电销业务，不到一小时，便有近10名用户私信回复：“你好老板，了解电销机器人吗？”“需要电话外呼系统吗？”记者随后以民营口腔诊所经营者身份，以希望发展潜在需求客户为由向多个平台咨询。
据了解，目前常见的几种电销方式，既有纯人工或纯机器人操作的，也有AI语音转人工操作的。通过卖家提供的系统，购买电销服务的商家可以管理通话数据，监测通话次数及时长，同时也可以对客户数据进行分类整理，方便后期的针对性营销。
根据北京某科技公司工作人员提供的套餐图，其主推的外呼系统主要有三种，第一种是群呼，适合对量大且杂乱的数据进行盲筛，过滤无效客源，搜寻潜在需求客户，接线员可直接用电脑操作；第二种是点拨，适合数据量不大的精准数据；第三种是智能语音机器人，既可以AI全程聊，筛选意向客户，也可先用AI语音作为开场白，随后转人工接线。
记者了解到，以语音机器人为例，比较基础的套餐为“三条线”，即三条线路同时拨打电话，每条线路一天可拨打800至1000个号码，整套系统每天累计可呼叫近3000个号码。
相比之下，群呼系统功能更强，使用群呼每日仅接通量就有近800个，而呼出次数可达上万次。“主要看你这边数据量，我们有合作的种牙机构是打群呼的，批量录入，自动呼号，员工带耳机接听就行，没接通的可以重呼，不浪费数据。接通率也比较高，是点拨系统的两到三倍，就是比较费数据，一天能跑几万条，最少能接通400-800个。”
某电销平台推广人员老胡向记者展示了一张近半月的机器人拨打数据，每日拨打总量在2000个上下，接通率在40%左右，每天能筛选出A类及B类客户40-50个之间。所谓A类即最精准的客户群体，B类则为有意向但有点犹豫的客户。老胡表示，一般A类客户成交率在80%，B类为50%，“这是医美行业的，跟口腔机构效果差不多的。”
某医美机构近半月拨打数据
抓取号码供给商家，每日2000条，自称“合规”
口腔机构使用此类系统并不罕见。多家平台透露，此前已与口腔机构有过合作。平台可根据行业情况及数据规模，推荐适用的系统及套餐，比较常用的是语音机器人。
“操作很简单的，到时候有个系统后台，你设定一下你们的行业话术就可以了，机器人会自动沟通客户，如果确定这个客户需要你的服务，会第一时间把客户的联系方式推送到你微信，你回访成交就行了。”老胡介绍。
那么，如果购买者没有足够的客源号码呢？对此，不同商家说法不同。有工作人员表示，公司只提供一个打电话防封号的平台，不涉及客户资源，如果需要，可以推荐几个常见的客源引流平台。但也有几人表示，建立合作关系后可免费提供客户信息。
“我们做口腔的客户数据都是我们抓取提供的，每天提供2000条左右。各行各业的客户基本都会用我们的数据，精准度70%没问题。我们合作的客户两三年的都有，你不用担心。”有人如此向记者打包票。
另有人透露，客户数据是用爬虫技术截流抓取的，“这个你放心，所有合规问题我们都把控得很好，我们是有自己的采集渠道的。”
成本不高，拉黑也能重复打
有了足量的数据，再配备自动呼叫系统，对市民的电话“轰炸”就可以开始了。对市民来说，接到此类骚扰电话后常用的手段就是标记、举报或拉黑。
“拉黑了也可以重复打。群呼是几千个号码的号码池，被拉黑了还有其他号码，都是随机的，实商虚商都有。”某平台人员介绍。
此外，不显示来电号码所在地，而是根据被呼叫人的手机号归属地“打到哪里显示哪里”，也是某些电销系统的“优势”所在。
某用户的私信内容
老胡提供的报价单显示，可日呼3000个号码的“三条线”智能语音机器人，半年价格为1500元，全年1980元。购买服务后，通话所用话费为0.14元/分钟，可自行充值，实打实销，未接通不收费。
见记者已经询价却并未购买，老胡表示，现在购买还可以给予一定优惠。一年1680元，半年1300元，并且多送一个月的使用时长，算下来每月在129元-186元之间。
也就是说，相比每日可能获取的潜在客户量，购买此类服务的成本其实并不算高。“性价比还是不错的，而且能给你带来不少的客户。”老胡表示。
另一套号称“日呼上万条”的群呼系统价格更为低廉，仅收取话费。该模式同样为接通计费，每分钟0.12元，此外无其他套餐费用。“前期可以先充几百话费，感觉效果不错再续充。成单率很高。”
电销乱象亟待治理
海报新闻记者注意到，不论是群呼系统还是AI语音机器人，都存在一定共同特征，即自动批量呼叫、可重复拨打、不怕拉黑封号且成本不高。对具有电销推广需求的商家来说，此类工具堪称“利器”。
2018年，工信部等部门曾联合开展为期一年半的整治骚扰电话专项行动，综合采用法律、行政、经济和技术等手段，重点对商业营销类、恶意骚扰类和违法犯罪类骚扰电话进行了整治。今年4月，工信部发布关于2024年第一季度电信服务质量的通告。据悉，“来电免打扰”防骚扰服务累计已发展用户6.6亿，依据用户意愿提供骚扰电话防护595亿次。
如今，骚扰电话获得技术加持，不仅影响市民生活，还可能涉及数据隐私问题，对其监管难度也进一步提升。据上观新闻此前报道，上海市嘉定区市场监管局核查后认为，当地某家开展“AI外呼电推”的口腔诊所不存在“不法营销”。同时，卫生行政主管部门则认为口腔诊所的营销推广不涉及医疗行为，因此不归卫生行政部门管。
对此，有媒体评论道，广告推销的骚扰电话，必须从源头治理，让民众享受安宁权益。首先，那些非法获取市民信息的第三方外呼企业，且拨打了海量骚扰电话，就必须依法受到惩戒。其次，为“AI外呼”提供网络支持的电信运营商，也该采取措施，升级防火墙，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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