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武瑛港 实习生马瑜欣 北京报道
2023年8月31日中午,做完伤口清创手术,刘文(化名)感觉左侧乳房似乎少了什么。
“我被推进病房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医生是不是乳头乳晕被切除了。听见‘是’的时候,我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这相当于人空有左眼,却没有眼珠,本来是求美,现在反而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我还是完整的女人吗?”刘文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抑郁随之而来,术后第一天,刘文整晚没合眼,别人吃一粒甚至半粒安眠药即可入睡,她吃两粒也无效。
这都要从2022年讲起,当时刘文孩子刚两岁,她看着比自己小10岁的老公,决定走进医院,做“胸下垂提升及缩小手术”,术后需要伤口清创。
刘文曾花一年多时间查询信息和反复思量,最终选择了国内顶尖且权威的医疗机构,并找到信得过的科室主任,但这次医疗问题让刘文始料未及。
更让刘文不解的是,在这次伤口清创手术之前,医生并未告知她乳头和乳晕可能会被切除,她也曾反复询问医生是否有乳头坏死的可能,而医生全部否认。
“如果能早点处理,是不是也不至于走到切除这一步?”刘文始终抱有这一疑问。
北京医美镜医疗美容争议研究与调解中心相关负责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其实此事件并非孤例,医美领域整形出现此类问题的情况有很多,只不过大多数都通过私下解决,并未公开。“但是希望提醒广大消费者,医美属于医疗,本身存在风险,哪怕到再权威的医疗机构就医,也要谨慎和细心,保护自身合法权益。”
是肉芽,还是坏死
2023年8月3日,刘文被推进观察室休息时,已是晚上九点多,这场胸部整形手术时长超过6小时。
术后第二天开始换药,根据刘文表述,从8月5日到8月25日,21天内共有10次换药,期间陆陆续续出现了失去知觉、结痂掉落、露出鲜肉、出现脓包、渗出血液和伤口裂开等情况。
刘文每次都向医生助理反映情况,期间主刀医生也曾看过伤口,但得到的回复是——结痂和掉落都正常,不会影响愈合;露出的鲜肉,是伤口之下正在长出新鲜肉芽;失去知觉是神经受损,会在3个月至半年内慢慢恢复。
直到8月30日,有新伤口裂开后,刘文才在门诊进行缝合,在局部麻醉的状况下,刘文感觉缝了十几针,但是缝合后的伤口似乎并没有愈合的迹象。
“一开始伤口只是指甲盖大小,缝合时已经变成两个指节大小,到缝合后第一次换药,伤口反而越来越大了,主刀医生立即安排我再次入院,做伤口清创手术。”刘文表示。
也这就是这次手术,让刘文彻底失去了左侧乳头和乳晕,术后醒来一度崩溃。“他们没有主动告知,还是我回到病房自己发现的,我问为什么切除,他们说因为伤口不愈合、不供血。”
“手术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抑郁状态,本来做手术的目的就是为了家庭和谐,但我现在都不敢在老公面前换衣服。在家里抹药的时候,女儿在旁边一个劲的说,妈妈难看,妈妈难看……一个两岁的孩子都带着嫌弃的眼神,说实话连我都嫌弃自己。”刘文表示。
时至今日,已过去一年,但刘文觉得这块阴影可能会永远在心中挥之不去。
据刘文回忆,医生在清创手术前解释,主要是清洗脓包和血水,去除一部分无法恢复的皮肉,并未提及会有乳头乳晕被切除的风险。
手术前,刘文签署知情同意书,同样不知晓会有被切除的风险。
“他们给我电子版的知情同意书,医生说直接签就行,这是很小的清创手术,半小时就能完事,也不用再住院,但愿意的话,也可以住两天帮助恢复。我当时就直接签了,也没有看那么仔细,但手术结束后我心里很害怕,毕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就要求住院两三天。”刘文表示。
面对此类问题,上述医美镜相关负责人此前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求美者与治疗医生作为诊疗行为的直接相对方,二者在专业知识角度存在严重不对称,求美者对手术项目的了解并不系统、也不全面,很多时候仅限于基本浅层认知。
“所以医生作为专业人员,术前应当与求美者进行深入交流,并应该严格按照诊疗规范履行术前告知义务,做好求美者心理疏导,要努力使医生与消费者达到同频互信,才能保证手术结果获得双方满意,而不能站在优势地位上,主动替消费者进行抉择。”该负责人表示。
“你去起诉吧”
决定整形并非刘文冲动之举,考虑到安全性,刘文在决定手术之前已经做了一两年准备工作,不断衡量。选择医院上,她注重是否属于公立医院和三甲医院,也会通过全国整形医院排行榜来挑选。
对于医生的选择, 2022年刘文曾在这位主刀医生门诊挂号咨询,医生当时表示这类乳房整形手术十分常见,后续对各方面了解充分后,基于对医疗机构权威度和医生专业度的信任,2023年8月,刘文决定整形。
医美镜副主任赵波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其实刘文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很充分,但问题就在于很多医美消费者前期了解后,会陷入对较权威医美机构的认知误区——一旦选择,所有事情都往最美好的方向想象,这时往往会忽略医美本身存在的风险。
根据相关研究,整形美容的本质是外科手术,是手术便有创伤,往往风险与机遇并存。但大众对整形手术认识不足,通常将整形医生的角色定义为“变美魔术师”,对整形手术抱有一定幻想,另外还有部分求美者存在较强的求职、求偶等现实目的。
21世纪新健康研究院曾在调研访谈中了解到,医美属于医疗范畴,具有一定诊疗风险,医美只是帮助消费者进行外貌层面改善,无法保证从根本上解决职场、家庭、生活、爱情等问题。
赵波也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求美过程中,找权威的医疗机构是正确的,但如果在求美服务过程中,某一环节、某个负责人的责任心缺失,同样也会导致意外伤害、甚至死亡,医疗无小事,一定要细心且谨慎。
除了医美本身的风险,如何维权对医美消费者来说似乎也是问题。
据刘文描述,出现问题之后,院方表示半年后可以乳头再造,乳晕可以通过纹身实现。“但我半年后去询问,他们又说乳头再造做不了,在他们医院做的话有风险,可以先帮我把疤痕去掉,但之后他们就把我晾在那里一上午,也没人再搭理我……现在这个厚厚的疤痕还在,一到下雨天就难受。”
赵波表示,这一定程度上体现出该医美机构对消费者诉求的不重视,后续解决方案没有与消费者进行积极有效沟通。“前期伤口情况越来越严重,但却一直反馈属于正常状况,以这一医疗机构的权威度和主刀医生的水平,他们不太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伤害已经造成,据刘文表述,第一次胸部整形手术超过7.4万元,第二次缝针没有收费,第三次清创手术超过6000元,一共花费8万余元,“这些费用现在全都没有退还,来来回回折腾一个月没上班,几乎每天都在往医院跑,希望能退还所有费用,并赔偿误工费和精神损失。”
“医疗费、交通、误工这些都能用价格来衡量,但对家庭情感造成的伤害如何衡量?如果因为这个问题产生了家庭矛盾,这个伤害他们能承担得起吗?在情感和家庭上的损失是无法用金钱来弥补的。好好的一个家庭,孩子还那么小,结果闹这么件事……”
“比起金钱,我现在更需要的是心理抚慰,但一直没有得到医院的任何安慰。从清创手术结束至今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我去找他们,他们说你去起诉吧,态度很淡定。这件事明显是医疗服务过程中责任不到位导致。” 刘文说道。
赵波也表示,曾经尝试帮助刘文与医院沟通,就是希望不要走到诉讼这一步,还是希望通过调解来解决,但是医院方面始终没有说明如何处理和推进,给医院医政科打电话,相关负责人就说“该走程序走程序,该起诉就起诉。”
值得关注的是,早在2023年8月9日术后第二次换药、8月12日第四次换药,刘文就已询问医生,伤口的情况是否属于乳头坏死,医生否认。2023年8月17日至8月21日,刘文每天坚持到医院换药,期间也多次询问医生是否有坏死,但得到的回复均是否认。
赵波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针对刘文的情况,我们咨询过医美领域临床专家,基本就是组织坏死,但当时如果能在出现症状的7天之内及时处理,其实是能够恢复的,完全可以做到组织再激活,像刘文这种情况,乳头乳晕其实是可以保住的。”
“如果8月7日就发现问题并处理,是不是就真的不用切除了?”刘文一直忍不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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