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陆正伟：兄妹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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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姑妈年轻时丈夫和儿子因病去世，巴金接济了她。

　　20世纪90年代初，有事去巴老家，多数是巴老的胞妹李琼如开的门。见大家都叫她九姑妈，我也就随流了。

　　九姑妈年轻时丈夫和儿子因病去世，巴金接济了她。我在《巴金家书》中读到巴金为妹妹的生活费给夫人萧珊信中说：“九妹的钱从三月份起，在每月十五日以前寄出”。1954年秋，巴金把她从成都接到上海居住。

　　九姑妈与哥嫂感情笃厚。“文革”中，萧珊不堪羞辱病倒。她顶替嫂子扫马路，这在巴老《怀念萧珊》中有一笔。平时，我在巴老家不是见她在饭桌前整理刚到的邮件，就是在本子上登记日常开销的“流水账”。记账原本是女主人萧珊的事。“文革”后，由九姑妈接替，好在她曾做过会计。一次，我翻开账本，账面清晰明了，连买瓶矿泉水都上账。那时，巴老通知各出版社把他的稿费直接往中国现代文学馆捐。他还捐稿费设立《收获》基金，以扶持严肃文学的发展。巴老是没有工资，靠稿费生活的。这么一来，巴老家没了生活来源，只能吃“老本”了。能度过困难期，与九姑妈勤俭持家是分不开的。那时，巴老正忙着校阅《巴金全集》清样，上千万字的文稿看得精疲力尽。我见九姑妈一会儿端茶，一会滴眼药水，我看出她的意图是想缓解一下巴老的体力。中午时分，我常见九姑妈人未到，声音已传至客厅：“四哥，中午吃啥子么？”此时，我见巴老连头也不抬说道：“吃面”。随之，九姑妈咕噜了一句：“加个荷包蛋”。算是加了营养。

　　1996年初，我陪市警卫处上门节前安检。九姑妈见后，问我巴老近况。我用话激她：“你也不到医院去看看老兄。”她却认真地说：“我走不动，眼不好。前两天在电视里看到了。”3月12日，我陪她到病房。九姑妈见巴老就说：“老兄，你好吗？”巴老微笑着说：“还好，你好吗？”她告诉巴老：今年过年，家里只有她和小棠吃年夜饭。此时，见她泪汪汪地看着哥哥，兄妹间的同胞情深的场景我看了动容。巴老爱吃妹妹烧的炸酱。临别，他没忘这一口，说道：“下面条吃素酱面，不要放肉。”九姑妈听后连说：“要得”。

　　翌年5月8日，巴老为再向上海图书馆捐书，特地从医院回了趟家，两天前，巴老参观“上图”新馆时，听到讲解员介绍清代刘墉（刘罗锅）的展品。巴老对我说，九妹到上海定居时，从老家带出来几幅祖传字画。其中有刘墉的条幅。不久，被他捐给了当时的文化局了……同年11月5日，小林来电说九姑妈病了。我即约上邵医生先给她“号号脉”。邵医生看后建议上医院检查。次日，被确诊是肝癌晚期。但我们都瞒着她。回家前，我陪她到巴老病房。不知情的巴老还笑着问：“你还看武打小说吗？”那天，爱和巴老说说话的九姑妈因感觉不适，靠在沙发上与四哥说的话不多。

　　几天后，杨苡、赵瑞蕻夫妇从南京来沪访友，听说九姑妈得病后，便来到巴金寓所探望。相逢时，杨苡说起1979年3月到巴老家做客与九姑妈同寝一室聊至深夜的情景。杨苡的回忆使九姑妈想起在医院中的四哥。此时，我见她从抽屉里取出几张巴老的照片，说惦念老兄时就拿出来看看，话音里充溢着浓浓的兄妹之情。一个多月后，九姑妈在华东医院西区病房走完了93岁人生历程，同时，她“如愿以偿”走在了四哥前面。2005年11月25日，巴老的亲属在“巴金、萧珊骨灰撒海仪式”后，将九姑妈的骨灰也一起撒入大海，随着汹涌的波涛，向东而去。（陆正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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