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尧 马骋怡
2017年，改编自小说《大江东去》的电视剧《大江大河》（第一部）剧本创作启动；2023年初，《大江大河》（第三部）剧本正式画上句号。7年时间，150多万字，让我们刻骨铭心、收获颇多。创作过程中，我们不断探索如何站在原著的肩膀上，用别样的视听语言打动观众，给人以精神力量。
近年来，文学的影视改编日渐火热。作为编剧，我们常常思考，文学改编剧本和原创剧本相比到底有什么不同？珠玉在前，编剧前辈刘和平的观点启发了我们。他认为，影视改编要有“边界感”，人物的边界、情节的边界都在文学原著中得以呈现，编剧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框架里填充丰富的内容。怎么填充？方法是沉入影视艺术的基本要素中，把原著意蕴悠长、需要用想象“脑补”的文学语言翻译成视听表达。通俗地说，就是把人物的感觉、思想、情感等内容，转译为人物的行为、对话、生活经历，而那些无法外化的部分，则需要适当删减。
文学内容的转化，尤其考验编剧深入生活的能力和水平。好的编剧一定具备演员的基本素养，因为剧本要告诉演员此时人物的内心是什么感受、要说什么话、要做什么动作。剧本构建得越细，作品的真实质感就越强，也更能打动观众。比如当剧情推进到某个时刻，原著细致描写了主人公内心的彷徨和无奈，编剧就要思考，现实里的人有了这样的经历和想法，会做哪些事情？会有哪些动作、表情、语言之类的外在表现？要想获得答案，唯有深入生活，观察分析真实的人和世界。
创作《大江大河》三部曲剧本时，我们就坚持这样的理念，进行了大量走访和调研。创作《大江大河》（第三部）剧本期间，我们花了5个月时间去“下生活”。在江苏新沂、浙江德清、河北青县等地，我们与多家化工厂、农药厂的员工一起工作，开晨会、派工、领料、贴标、分装，谈市场、谈销售、谈售后。正是在这一点一滴的体验积累中，我们为剧中人物宋运辉找到了一系列原型，进而让观众看到了真实可感、仿佛从那个年代走出来的人物形象。
文学不复刻生活，而是提炼生活，剧本创作也是这样。就改编而言，文学原著已将作家对生活的感悟摆在我们面前，需要编剧有能力慧眼识珠，取其精华。《大江东去》是一部优秀小说，它从社会的不同层面，将不同职业、不同群体、不同性格人们的生活百态展现出来，编剧要做的就是再现这份沉甸甸的现实。
对于年代感十足的原著，影视改编一般有两种路径。一种是以个人视角切入，讲述普通人的奋斗与生活，贵在真实，但容易流于个人英雄主义的叙事模式。另一种则以多人物视角切入，全景呈现时代变迁，改编时如何取舍是难题。我们去芜存菁，留下那些个人与时代高度关联的内容。哪怕是书写一个最平凡无奇的普通人，也尽力撷取那些真正影响他抉择的事件，让他置身于历史中，让历史活在他身上，使观众从中窥见时代的脉搏。
这种创作方式极大地增加了工作量，但我们深信，随着观众审美品位的进步，对生活的思考越来越深入，我们撷取的原著精华一定可以引发观众共鸣。《大江大河》（第一部）开篇，我们选择了恢复高考这个节点。面对巨大困难，平凡的宋运辉抓住时代机遇，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这一情节感动了无数观众。他们也许并没有经历那个年代，却仍为宋运辉的命运激动感慨，因为我们都曾体会过时代对于个人命运的影响，也期待如宋运辉一样在困难面前百折不挠。通过仔细梳理原著情节，我们为宋运辉找到了毕业分配、厂长负责制、招商引资、国企改制等人生关键节点；为雷东宝选取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创办集体企业等重要事件……说到底，《大江大河》三部曲能够逾百集仍吸引观众，不是我们多么高明，而是时代提供的素材足够丰富。
将长篇小说改编成系列电视剧，还有个难题是让人物立得住。人物的成长变化要符合生活的逻辑，不能“新作一出，像变了个人似的”。为此，我们在创作《大江大河》三部曲之初，便集中讨论过每一个主要人物的成长过程、家庭环境，并在现实中寻找尽量多的样本进行观察，剖析出他们的性格底色。生活滚滚向前，人物似乎也变得“面目全非”，但他们其实没变，遵循了一直的本心。比如《大江大河》（第二部）中有一幕晚餐场景，被观众称为“高能饭局”。饭桌上6个人物针锋相对，关系错综复杂，情节高潮迭起，并直接影响了之后每个人的命运走向。这其中固然蕴含了创作者的技法，但并不给人以雕琢感，因为每个角色都符合其自身性格。以饭局为载体，也体现出中国人讲究以和为贵的观念，这一点从《三国演义》关云长单刀赴会、甘露寺刘备招亲，到《红楼梦》贾府中秋开夜宴、史太君两宴大观园，莫不如此。前辈已经告诉我们，写作技巧与现实环境结合，能诞生出精彩的戏剧和富有张力的人物。基于这些原因，当观众看见宋运辉、雷东宝、杨巡的命运起伏，会唏嘘感慨，也会期待继续“追踪”他们真实而复杂的人生。
剧本改编创作对我们来说是挑战，更是激励。我们从磅礴的时代变革中收获了深入思考，也从改编过程中收获了丰富经验。生逢盛世，我们希望用手中的笔，继续架起文学与影视沟通的桥梁，贡献更多书写时代的优秀作品。
版式设计：蔡华伟 汪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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