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勤余
大数据加上“钞”能力，正在让本土创作与外国流媒体平台强强联合下的韩剧再次掀起一股旋风。只不过，这一回韩流的影响力早已不限于亚洲地区，而是遍布全球。《黑暗荣耀》《鱿鱼游戏》《王国》等剧集的大火，让韩剧文化受到举世瞩目。而由姜草热门漫画改编，最近在Disney+平台上线的科幻悬疑剧《超异能族》，也有可能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韩剧之所以能屡屡风靡全球，绝不仅仅是因为资本加持下的制作精良、剧情精彩。以先抑后扬的戏剧结构让观众产生足够的代入感，再为观众提供适当的情绪宣泄出口——这似乎已成爆款韩剧屡试不爽的新套路。《超异能族》再次证明了这一成功秘诀的有效性。
韩剧的成功，还在于其有对不同阶层差异的展现、对社会公平正义的呼唤等流量密码。但在掌握这些全世界观众都能读懂的主题和观念的同时，韩剧也越来越失去了韩国当代社会的文化独特性，甚至让人难以辨认出文艺作品本该具备的“国民性”。这对韩剧的未来而言，究竟福兮祸兮？
《超异能族》的阶层叙事：韩剧的普世价值
《超异能族》带来的第一个问题是，主角们明明个个身怀绝技，为什么在生活中却如此窝囊、狼狈？
这无疑是本剧或者说当下韩剧最深刻的隐喻：随着阶层和贫富差距的不断扩大，即使生活在名义上的富裕国家，社会底层的普通人也已经越来越感到自己的举步维艰——哪怕像本剧的主角们一样天赋异禀，到头来也不过是“怀才不遇”。
上一代英雄受到“组织”的操纵、玩弄，被迫去执行许多身不由己的任务，即使在退役之后想要隐姓埋名、安静生活，也会被赶尽杀绝。同样，下一代的年轻人明明有才能、有实力，也不得不刻意隐藏，生活在压抑和痛苦之中，还得面对经济和升学的种种压力。
毋宁说如今的韩剧所具备的巨大商业价值，正来自于这个叙事视角——故事虽然发生在韩国，但其中蕴含的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寓言是欧美观众也相当熟悉的。于是我们看到，《黑暗荣耀》里文东恩遭遇的校园暴力问题实质是个经济问题，虽然她随后一心要复仇，但接触到的权力关系毕竟有限，不得不长期蛰伏；《鱿鱼游戏》表面上似乎描绘了极端情境下人性的善恶问题，但实质也是个经济问题——主人公们被怀有恶意的财阀玩弄在股掌之间。
这已经成为转型后的韩剧的最重要母题——把目光投向底层，用温暖的人文关怀和鲜明的阶层叙事传递普世价值。该策略无疑非常“正确”，而且能够在最大程度上得到“认可”。事实上，不仅是韩剧，近年来《寄生虫》等韩国电影在世界影坛大放异彩，同样得益于上述“配方”。
一方面，韩国影视剧创作者找对了路，成功走向世界；但另一方面，这也在有意无意之间迎合了外资流媒体平台对韩剧的形塑：韩剧里的情景越来越像欧美观众更为熟悉的世界。
比方说，《超异能族》中被迫害的超能力者，在欧美影视剧中屡见不鲜；两位代表正义的父亲，一个是人道主义者，一个是浪漫主义者，这样的设定也是被好莱坞用烂了的套路；甚至是本剧的终极主题，为人父母一定要守护好孩子，也很难不让人联想起如今好莱坞随处可见的“伐木累（family)侠”。
就此而言，韩剧在世界范围内非常成功的文化流动，即所谓韩流，归根到底不过是创造了欧美文化的一根旁支？
《超异能族》的亲情内核：韩剧的本土特色
好在，《超异能族》在“全盘西化”中仍然努力保留了一定的本土特色。这不光是因为本剧讲述了亲情的重要和可贵，更是因为生动地描绘出了东亚家庭成员的相处模式。
在知道儿子金奉锡继承了父亲金斗植飞翔的超能力之后，母亲李美贤千方百计不让他在学校里暴露。可这样一来，又让儿子的性格变得内向、沉默、不自信。另一边，父亲张周元在妻子去世后，一心想要保护女儿张熙秀不受伤害，却只能用自己严肃、凶悍的外表掩饰自己的脆弱。
父母对儿女爱得深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想要让儿女实现自己的梦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更好地支持和鼓励。这份笨拙和小心，无疑会让我们感同身受。因此，与其说《超异能族》的高潮是上一代英雄向迫害他们的“组织”进行反击，不如说是父母在激烈的战斗中完成了与子女的和解，真正在心灵上达成了交融。比起酷炫的特技、激烈的打斗，这才是本剧在科幻悬疑的外壳下真正打动观众的情感内核。
但这还不够。早期被引入国内的韩剧，比如《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爱情是什么》《看了又看》等，不仅有令国人感到熟悉和亲切的家长里短，更是用举重若轻、幽默调侃的语气描绘了受到韩国传统文化影响的家庭观、亲情观。之后的韩剧，如《冬季恋歌》《夏娃的诱惑》《蓝色生死恋》等，也在青春、偶像的表皮下，展现了内敛、含蓄、缠绵的专属于东亚文化的爱情景观。
反观如今转型后的韩剧，凡是触及家庭、爱情，总免不了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情节。无论是《小小姐们》里卷入钱财和权势阴谋的三姐妹，还是《财阀家的小儿子》里上演复仇、逆袭戏码的男主角，实际都不过是《纸牌屋》的韩国翻版。因为叙事模式的高度雷同，韩剧得到了更大范围的“认可”。但由此失去的，会不会更多？
《超异能族》的成功改编：韩剧的创作模式
外资流媒体平台与韩剧走到一起，看似是强强联合。网飞、Disney+等一掷千金且不干预内容创作的做派，一直受到韩国影视从业者的欢迎。预算不封顶、内容不限制、尺度无限制，底气十足的韩剧得以打造最豪华班底，起用一线导演和演员。《超异能族》能一口气请到柳承龙、赵寅成、韩孝周、车太贤、柳升范等“电影咖”的加盟，就要感谢平台的支持。
但“天作之合”也并非十全十美。流媒体平台大多有一套强大的数据分析系统，专门用于精准了解观众喜好，比如网飞就会将每个用户的观看喜好类型进行符合数据库逻辑的整合。这套大数据的打法致力于提炼受众最熟悉、喜爱的要素。比如，《王国》就将历史剧和丧尸剧的特色相结合，得到了观众的认可。
由此带来的副作用就是，韩剧的创作越来越依赖于“热点”的堆积。比如最近的《假面女郎》就一股脑把女性复仇、网络暴力、容貌焦虑、亲子关系，甚至还有暴力血腥等要素塞进了剧集。当这种创作模式越来越成为常规操作，剧集的主创们显然无法把更多精力放到对本土社会文化的挖掘上，而更有可能成为偏向欧美观众口味的全球流行文化的附庸。
值得庆幸的是，漫画原作者姜草坚持担任《超异能族》的编剧。正是在他的努力下，本剧不仅保持了漫画的原汁原味，而且在细节上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充和丰富（比如金奉锡和高熙秀的感情线就比漫画“甜”得多，张周元和金斗植动作戏的震撼效果也远非漫画可比）。
这也说明，“砸钱”不是万能的（斥巨资拍摄且巨星云集的《苏里南》就遭遇了滑铁卢），唯有在拥抱全球的前提下不忘“本土化”，才有可能走得更远。
来源：北京青年报
本文链接：http://www.gihot.com/news-6-48-0.html韩剧新套路：普世性和国民性，二者如何得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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